第7章：测谎仪与记忆碎片

　　“隼”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，穿透顾筱竭力维持的平静表象。
　　问询室的空气凝固成铅块，只有测谎仪的指示灯在无声闪烁。
　　医院的病房里，King指尖颤抖地抚摸着额角的纱布，监控仪的信号灯在她眼中幻化成一片熟悉的、令人心悸的星海。
　　门在顾筱身后无声地合拢，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和声响。这里不是普通的办公室，而是一间完全隔音、没有任何窗户的纯白色房间，冰冷得如同手术室。唯一的家具是一张金属桌，两把同样冰冷的金属椅。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电子设备低微运行的嗡鸣混合的味道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　　代号“隼”的男人示意顾筱在对面的椅子坐下。他自己则绕到桌子另一边，没有立刻开口，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，平静地、极具压迫感地审视着她，仿佛在扫描一件需要精密鉴定的物品。他的目光掠过她苍白的脸，紧抿的唇，最后落在她放在膝盖上、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上。
　　“顾筱小姐，”“隼”终于开口，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，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，“首先，感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。King小姐的事故性质恶劣，平台高层极为震怒，要求彻查到底。任何疑点，任何异常，都必须厘清。”
　　他拉开抽屉，取出一台结构复杂的仪器，上面连接着几根导线和感应贴片。顾筱的心猛地一沉——多导生理记录仪，俗称测谎仪。
　　“为了更高效、更准确地还原现场情况，也为了排除一些不必要的干扰和……主观臆测，”“隼”一边熟练地连接着设备，一边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解释，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流程，“我们需要进行一次标准化的问询程序。这有助于我们判断你陈述的真实性，也能帮你更清晰地回忆细节。请配合。”他拿起几个贴片，示意顾筱伸出手腕和胸口位置。
　　不是请求，是命令。冰冷，不容置疑。
　　顾筱看着那闪烁着幽光的仪器，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头顶。她了解过这种仪器的原理，它捕捉的是人无法完全控制的生理反应——心跳、呼吸、皮电反应、血压……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，都可能成为出卖她的证据。在“隼”这种经验老道的审讯者面前，撒谎的难度呈几何级数上升。
　　她的大脑飞速运转。Zero的警告在耳边回响：“静默”协议！可她现在被牢牢钉在这里，如何“静默”？硬抗？用意志力对抗生理本能？面对“隼”这种级别的对手，成功的几率有多大？
　　“隼”己经拿着贴片走了过来。顾筱没有选择的余地。她极其缓慢地伸出手臂，解开衬衫最上面一颗纽扣，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皮肤。冰凉的金属贴片贴上手腕和心口，带来一阵触电般的战栗。导线的另一端连接着那台沉默的机器，屏幕上几条代表不同生理指标的基线开始平稳地跳动。
　　“放松，顾小姐。只是常规程序。”“隼”回到自己的座位，目光锁定在仪器屏幕和顾筱的脸上，“我们从基本问题开始。你的姓名，职业。”
　　“顾筱。产品与用户体验设计师。”顾筱强迫自己放慢语速，声音尽量平稳。屏幕上的基线微微波动了一下，很快恢复平稳。
　　“你与King小姐是什么关系？”
　　“朋友。认识时间不长，但很投缘。”
　　“你为何出现在事故现场？”
　　“作为朋友和……设计方面的兴趣，想提前看看盛典的舞台效果。”顾筱谨慎地选择着措辞。基线依旧稳定。
　　“隼”的问题开始逐渐深入，围绕着事故发生的时间线、她当时的位置、看到的细节、听到的声音。顾筱的回答简洁、客观，刻意回避任何可能引发强烈情绪的描述。她调动起全部的自控力，将思维聚焦在“顾筱”这个设计师的身份上，屏蔽掉关于King伤势、关于“星穹”、关于那份报告的汹涌情绪。汗水沿着她的鬓角悄悄滑落，但生理指标在仪器上显示，她的“紧张度”处于正常受访者范围。
　　“隼”的目光锐利如刀，似乎并未完全满意。他停顿了一下，抛出一个看似简单却极具陷阱的问题：“事故发生时，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？”
　　顾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她看到了King被甩向球壁的画面，听到了那声闷响……那种肝胆俱裂的剧痛瞬间冲击着她的神经！仪器屏幕上，代表皮电反应（GSR）的曲线猛地向上窜起一个尖锐的峰值！呼吸频率也瞬间加快！
　　“隼”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异常的峰值，眼神变得更加深邃。
　　顾筱的呼吸一窒，几乎是瞬间调动起所有的意志力，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。她深吸一口气，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放大的、因后怕而产生的微颤：“吓傻了……真的，大脑一片空白，就看到King摔下去……太可怕了……”她用手捂住心口，做出一个后怕的动作，试图将刚才剧烈的生理反应解释为“惊吓过度”。
　　屏幕上，GSR曲线开始缓缓回落，但仍高于基线水平。呼吸频率也逐渐平复。
　　“隼”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，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，似乎在评估着什么。房间里的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，只有仪器发出的微弱嗡鸣和顾筱自己沉重的心跳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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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医院的VIP病房里，光线被调得很暗。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的气味。King躺在病床上，额角贴着洁白的纱布，颈托固定着她的脖子，脸色依旧苍白，但眼神己经恢复了些许清明，只是带着挥之不去的迷茫和疲惫。
　　脑震荡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，一阵阵冲击着她。她努力回忆事故发生的瞬间，记忆却像被摔碎的镜子，只剩下一些混乱的、无法拼凑的碎片：巨大的倾斜感，冰冷坚硬的撞击，刺耳的撕裂声……还有，混乱中，一个撕心裂肺呼喊着她名字的声音……
　　是谁？那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……某种她无法形容的、浓烈到让她心尖发颤的情感。是林姐吗？好像不是。是工作人员？
　　她蹙紧眉头，努力想抓住那个声音的轮廓，却只引来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恶心感。医生叮嘱过，暂时不要强迫回忆。
　　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床头柜上方的监护仪。屏幕上的绿色心电波形规律地跳动着，发出微弱而平稳的“滴…滴…”声。旁边几个不同颜色的指示灯，代表着血压、血氧饱和度等参数，安静地亮着。
　　在King此刻混乱而敏感的视野里，那些红、绿、黄的小小指示灯，随着监护仪的运行，有节奏地明灭闪烁着。它们的光晕在昏暗的病房里扩散开来，交织在一起，形成一片迷离的、跳动的光点。
　　这片光点……这片跳动的、彩色的光晕……
　　King的瞳孔骤然收缩！一种强烈的、令人窒息的熟悉感，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她全身！
　　首播间！是“星穹”降临时的特效！
　　每次“星穹”进入她的首播间，那铺天盖地、绚烂到极致的“寰宇星海”礼物特效，不正是这样吗？无数璀璨的光点汇聚成洪流，瞬间点亮整个屏幕，将她的世界淹没在一片无法抗拒的、带着巨大压迫感的金色星海之中！
　　此刻，眼前监护仪上这些冰冷指示灯闪烁的光芒，在她混乱的感知里，诡异地重叠、幻化成了那片令她既依赖又恐惧的星海！那片由“星穹”带来的、象征着无边财富和巨大未知的金色光海！
　　“不……”King发出一声微弱而惊恐的呻吟，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，下意识地想抬手挡住眼睛，却被颈托限制住动作。眩晕感和恶心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，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　　她猛地闭上眼，但那片由指示灯幻化而成的“星海”却仿佛烙印在了她的视网膜上，挥之不去。黑暗中，那个在事故现场撕心裂肺呼喊她名字的声音碎片，再次顽固地浮现出来，与眼前这片冰冷的、象征着“星穹”的幻象光点，诡异地缠绕在一起……
　　是谁？那个声音……那片星海……
　　混乱的思绪如同失控的漩涡，在King疼痛欲裂的大脑中疯狂搅动。一些破碎的画面、模糊的感觉、强烈的情绪，在记忆的断层里无序地冲撞。她仿佛看到顾筱沉静而带着担忧的脸，又瞬间被首播间里“星穹”那冰冷的、没有头像的ID覆盖；她感受到顾筱在咖啡馆里温和倾听时带来的安心，下一秒又被“星穹”那无声无息、却重若千钧的打赏数字所带来的巨大压力所取代……
　　“顾筱……”King无意识地呢喃着这个名字，声音虚弱而迷茫，带着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、强烈的探寻欲望，“星穹……”
　　这两个名字，如同两把钥匙，在她混乱的意识里疯狂地搅动、碰撞，试图打开一扇被迷雾重重封锁的门。头痛欲裂，意识再次陷入昏沉的边缘，但一个模糊却无比强烈的念头，如同深渊中浮起的暗礁，顽固地烙印在她即将被疼痛吞噬的意识里：
　　顾筱……和星穹……它们之间……到底有什么联系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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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问询室内，冰冷的对峙仍在继续。
　　“隼”似乎暂时放过了事故现场的细节，他身体微微后仰，靠在椅背上，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，姿态看似放松，眼神却更加锐利。
　　“顾小姐，”他的声音依旧平稳，却带着一种新的、更加深沉的探究，“我们注意到，在King小姐此次遭遇重大事故之前，她的团队刚刚经历了一次非常严重的商业危机。核心创意泄露，竞争对手恶意狙击。但这场危机，以一种极其高效、甚至可以说是……超越常规商业逻辑的方式，被迅速化解了。”
　　顾筱的心跳漏了一拍。来了！防火墙行动！
　　“隼”的目光如同实质，紧紧锁住顾筱的眼睛，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。“内鬼精准落网，对手偃旗息鼓，平台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……整个过程快得令人难以置信。我们调阅了所有相关通讯记录、资金流向和外部干预痕迹，发现……”他故意停顿了一下，营造出巨大的压迫感，“发现有一股极其隐蔽、能量巨大的力量在幕后运作。这股力量，我们暂时无法追踪到源头，但它干预的手法，极其专业，且……冷酷高效。”
　　测谎仪的屏幕上，代表顾筱呼吸频率的曲线，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加快波动。顾筱的指尖在膝盖上猛地收紧。
　　“隼”捕捉到了这个微小的波动，他的身体微微前倾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带着一种循循善诱却又冰冷刺骨的穿透力：
　　“顾小姐，你作为King小姐近期接触密切的朋友，并且在设计领域颇有建树。在这次危机中，King的经纪人林珊女士提到，你曾提供过一些非常具有建设性的意见。”
　　他顿了顿，目光如同手术刀，试图剖开顾筱最后的伪装：
　　“我们很好奇。以你的专业视角来看，这股能在短时间内，以如此非商业化的、近乎‘降维打击’的方式解决危机的‘力量’，它最有可能……来自哪里？”
　　问题如同重锤，狠狠砸在顾筱的心防上。她的大脑在高速运转，寻找着最安全、最符合“顾筱”身份的答案。否认？显得刻意。承认？等于自投罗网。必须模糊焦点！
　　“我……我不清楚。”顾筱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谨慎，“商业竞争背后水很深，可能涉及一些我们普通人接触不到的层面吧？比如……更高层的资本博弈？或者平台内部为了平衡而进行的干预？”她试图将问题引向模糊的“高层”。
　　“隼”没有立刻反驳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，眼神深邃莫测。几秒钟的沉默，沉重得如同巨石压在顾筱胸口。测谎仪屏幕上的各项指标，在顾筱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下，竟诡异地维持在了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，只有那代表基础代谢的细微波动，暴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　　“隼”的嘴角，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，那绝不是笑容，更像是一种冰冷的了然。他不再追问这股力量本身，而是抛出了一个更加致命、更加首接的问题，一个精准刺向顾筱双重身份核心的问题：
　　“那么，顾筱小姐……”
　　他的声音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冰冷的问询室里：
　　“你个人……认识‘星穹’吗？”
　　轰——！
　　顾筱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！所有的思维瞬间停滞！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冻结！测谎仪的屏幕上，代表皮电反应（GSR）的曲线，如同失控的火箭般，猛地向上窜起一个前所未有的、尖锐到触目惊心的巨大峰值！心率曲线也瞬间飙升，变成一片剧烈的锯齿状波动！
　　整个房间，只剩下测谎仪因为检测到极端生理反应而发出的、低沉却刺耳的警报嗡鸣！